新/废弃脑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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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本月的第三封信,信笺是淡绿色的,闻起来有股白葡萄乌龙茶的味道。

江绪想起不过半年以前,这款茶在各个品牌的奶茶连锁店都是热销单品,为了迎合市场,包装通常是磨砂质地的杯身加之牛皮纸腰封,上边印些缱绻朦胧的小诗,再搭配招牌上所谓”季节限定“”赏味期限“等字眼的加持,颇受当下年轻人的喜爱。

他记得自己当时也爱喝,现在回想起来也分不清是真喜欢,还是中了消费主义的圈套,只觉得饮茶时心情舒畅,很多烦恼都变得简单起来。

江绪半年前的大四生涯大多都在实习或是找实习,在校园的时间并不多,他迷迷糊糊地以为,这或许已经称得上是走向社会了,自己应当已成为了独立的大人,可以收敛情绪,可以有的放矢,可以恰到好处。

一阵沉沉的呼吸声后,江绪的目光和指尖都轻轻落在信中央一行循规蹈矩的字迹上。

这行字端端正正,撇捺没有轻重,像小学时代才开始学写字不久的样子,古板又真诚。

“白葡萄乌龙茶天下第一难喝。”

有些愣神,江绪又把信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念出了这行字,唇齿间的气息拂过信纸,仍旧读不出其他信息,字迹依然是原本的面貌。

江绪心想不再惦记这些信件,从床头柜里取出一个不透明的文件袋,里头还装着前两封信,把第三封信一起放进去,系上绳结,再顺手灭了床头的小灯,随后钻进了被窝。

M城上庭街此时灯火通明,热闹非凡。

商场橱窗被装扮成了新年特别款,楼外led显示屏上滚动播放着各大奢侈品牌的新年广告,行人们结伴购物游玩,气氛温馨而快消。

在偏僻处某栋大楼未经装修的楼梯间,声控灯忽明忽暗,俞中一将身前的黑衣男子反手扣在水泥墙边,再空出一只手掏手铐。

手铐并不独属于冬季的冷气袭向男子的手腕,在确定控制无误之后,俞中一将男子押进了在楼下等候已久的警车。

警车的鸣笛声逐渐远去,眼前又回归暮色主场,俞中一抬腕看了看时间。

零点的钟声此时敲响,无数绚烂烟火齐放,仿佛白昼提前降临,吵闹而安心。

俞中一把手收回兜里,抬头认认真真看着眼前近而远的烟火盛状,他在烟火轰鸣的掩护下悄悄叹息——

“新年快乐。”

低头反复确认了地址,江绪不得不承认眼前这扇颇有年头的大铁门背后就是自己即将朝九晚五工作的地方,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敲开了门。

开门的是一位模样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女,一身乖巧的学生打扮,熟练地看过江绪的入职通知后,便领着人进了门。

“我叫邱凡,靠窗角落里那位叫谈灿。我们部门暂时人比较少,加上你有四个,你的座位可以随便挑。”名叫邱凡的女生说着便回到自己的工位上,视线没再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过。

窗边那位叫谈灿的男生也不过抬手朝他的方向随意挥了挥,甚至连一次目光相接都没有。

江绪开始寻找自己的座位,事实上这办公室里也不过五个位置,除了邱凡和谈灿的座位,剩余三个都空荡荡的模样,江绪捡了另一个靠窗的座位,稍微缓解了思绪后,正准备开电脑熟悉一下,却看到满桌面的文档。

与此同时,门口出现了一位身材高挑而目光凛冽的男子,江绪也意识到自己占了他的位置,急忙从座位上蹦起来,一边盯着自己慌乱到挠桌面的手指,一边连连道歉。

“不好意思,我以为这个座位没有人,我马上……”说着,江绪又觉得不看着人说话有些不太礼貌,便又鼓起勇气望向那人的脸,却看到了那坦然又冷漠的神情。

江绪只觉得呼吸一滞,喉咙像被什么扼住了一般。

而门口的俞中一不过稍稍点了点头,拎走了放在沙发背上的外套,便离开了。

果然如此。

江绪凝视着新座位的电脑黑屏,看着自己僵硬的表情。

成年人了,可以有情绪,但影响工作,是万万不能的,这点江绪即便作为职场新人,也是清楚的。

在心里暗暗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江绪随后便投入工作中。

如果他愿意站在窗口透透气,看看风景,或许会注意到,在楼底,俞中一走到一半又回头望向那扇窗的模样,已没有了方才的从容不迫。

M高的女生宿舍楼被拉上了警戒线。

死者是m高的高二在读生林双,同时也是m高最大社团心理研究社的社长。

据其室友口述,林双今早身体不适,让她代替请假,独自一人在宿舍休息,到中午她回寝室时,发现林双的床帘紧闭,本想喊她一起吃饭,却无论如何没有回应。

“然后我撩开帘子,看到她没有盖被子,穿着夏天排演话剧的白纱裙,枕边放着一个药瓶…她自杀了,我的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然后我尖叫着去找生辅老师,把她送去了医院…她仰面躺着床上的时候,面色惨淡,让我想起恐怖片中荒林里的孤魂野鬼…”室友A恐惧地捂住自己被泪水沾湿的极度悲痛而扭曲的脸。

办案的女警极力安抚她的情绪,喊同事把姑娘带到局里进一步做笔录。

随后警方各方调查,得知林双父母贫苦,把所有翻身的希望寄托在女儿身,且多次劝诫林双辞去社团职务,埋头读书,给了林双极大压力。

再加之现场没有什么可疑痕迹,没多久便以自杀结案。

“父母施压过多,妙龄少女服药自尽”的标题出现在了m城地方日报某个不起眼的板块。

江绪倚在门边,有些感慨的喃喃自语:“心理社的社长,最后以心理上的问题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么…”

“或许是因为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障碍,才更想要了解这方面的事情吧。”俞中一的声音从耳后传来,沉稳而富有磁性,“我有时候觉得,她其实是想自救的。”

江绪一惊,转身的同时向后迈了一步,想和俞中一保持距离,却忘了身后有楼梯,脚后跟一绊,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下去。

俞中一几步上前想要扶住他,可江绪情急之中胡乱搂住俞中一的后颈,两人便齐刷刷地倒在上行阶梯上。

他听见俞中一轻微的“嘶”了一声,又感受到后脑勺柔软的触感——俞中一用手,阻止了自己的脑袋和阶梯棱角的亲密接触。

“严处,劳烦您百忙之中还来体察民情,这个刑侦小队是我们局里新设立的,成员都是百里挑一,工作时间从来不划水…”女警逐渐逼近的脚步声突然停下,嘴上热情洋溢的介绍词也卡了壳,严处顺着她的目光——

此时,江绪几乎是整个人躺在阶梯上,双手亲昵地搂着俞中一的脖颈,而俞中一一手支撑在阶梯上,一手托着江绪的头,一条腿的膝盖还顶在江绪两腿之间的阶梯上,画面极其不堪入目

“诶…诶!严处您听我解释!”女警回头瞪了眼他俩,便急忙下楼去追被气走的严处,”不是您想的那样!“

俞中一的手背上裂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伤口并不深,但瞧着却触目惊心。

”要去医院处理一下吗,还是我去楼下的药店…“江绪刚在楼梯间站稳,便看到了俞中一手上的伤,又愧疚又不好意思,“对不起啊…”

身旁的俞中一用另一只手在江绪背上稍微使劲拍了拍。

啊?原来道歉已经不管用,要接受社会的毒打了吗?江绪默默咬住了嘴唇。

”背上都是灰。“俞中一说着,转头进了办公室,”还有,裤子上也是。“

”办公室里有常备药,不用跑一趟了。“

江绪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上冲,他觉得自己的脸现在一定红得像个烂柿子,一溜烟似的钻进了转角的卫生间,偷偷拍着屁股上的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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